※2016新社員ONLY-場內雷東ONLY紀念誌
※不含實體本ASK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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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wn-
當你牽起我的手並肩向日出,生命之舟不再有逆風。
當你牽起我的手並肩向日出,生命之舟不再有逆風。
Capter 1: Ready
東聲敏一手牽著小雪,一手幫著雷殷甲拉那個輪子已經不太靈活的舊行李箱,磕磕絆絆,在柏油路上簡直三步頓一下,從計程車到機場大廳自動門的短短20公尺走得艱辛無比。
「東西都帶了嗎?」東聲敏問,於是雷殷甲反射性地去翻自己腰包內的護照。出門前自以為帶好了護照,安心地翹著二郎腿坐在東聲敏家的沙發上等待出發,要不是小雪爬過來亂翻一通,恐怕他要到check-in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帶的只有護照套……
「帶了!」他把護照拿出來揮揮,一眼就看見小雪剛剛仔細貼上的台灣國黑熊貼紙,東聲敏點頭,然後誰也沒再去確認其他物品。東聲敏相信,只要雷殷甲帶了護照,至少不會在需要協助的時候臨時忘記自己名字怎麼拼。
距離登機時間不到一小時,東聲敏催促著雷殷甲快去航空公司櫃台排隊,自己拉著小雪匆匆忙忙衝到航廈二樓買了速食店的早餐。時間實在太匆促,顧不上營養均衡之類的瑣事。
小雪坐在比自己身軀大上兩倍的行李箱上津津有味地啃著雞塊,東聲敏把吃了1/3的漢堡塞到情人嘴裡,臉上寫著這什麼鬼東西。雷殷甲樂得接受,他要趁坐上整整一天的航旅之前好好記住台灣的味道,就算吃的是發源自美國--那個他正要前往的國家--的垃圾食物。
Chapter 2: Arm
比起台灣美食,其實他更捨不得東聲敏,他們才剛剛復合沒多久呢。
雷殷甲本來想直接退掉機票,卻被東聲敏阻擋下來:
「等到你回來以後,房子就整理好了。」
東聲敏枕在他胸前,床舖被兩個成年男人的重量弄得集中凹陷,他倆沉沉在柔軟中央,感受誰稍微動一下就引起的搖晃,像漂浮在尼羅河上的蓮葉。雷殷甲拿下枕在腦後的手臂圍住情人細窄腰身,覺得太久沒抱住這男人,似乎又瘦了點。曾經玩笑過的「你胖了」,誰都心知肚明彼此在那個十年只有越見清減。
「為什麼不讓我一起弄?」
「沒有不讓你一起啊,你機票既然都訂好了,就照原訂計畫去吧,順便替我向Simon問好。」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弄我們的房子。」
「我知道你想幹什麼,那個從外面直通二樓的旋轉梯已經叫人拆掉了。」
「欸!那個超美的耶!」
「是喔,我只看到歹徒會沿著樓梯爬上來。」
「……」
「還有小雪可能會摔下去,很危險。」
「丫頭都已經十歲了……」
「你上次。」東聲敏戳戳雷殷甲手肘上的破皮,怕痛的男人立刻嘶嘶叫了幾聲--就是太興奮地在旋轉梯跑上跑下,腳一滑差點整個人栽下去,幸好及時抓住了欄杆。
即使如此,雷殷甲並沒有躲開他的碰觸。所有的傷痛、就算是東聲敏持著利刃捅入他心口,自己恐怕也會接受吧。真是個瘋子。
最後雷殷甲還是屈服了,在將情人托起來緩慢且廝磨地又做了一次之後。東聲敏摟著他的脖子,被持續延燒卻不能痛快宣洩的快感折騰得淚眼迷濛,一滴滴全都落入雷殷甲紅色髮叢中。他聽著近在耳畔壓抑、幼貓似的嗚咽。二十年了,人生至此,總算有了完整擁有這個男人的實感,禁不住也感慨地陪著對方一起落下滿足的淚水。
Chapter 3: Yawp
雷殷甲一下飛機就急著找地方買明信片,恨不得馬上將觀影心得寄給東聲敏--飛機上那部讓他哭得累慘的同志片實在太像他們之間的十年,兩個男主角其中也有一個身段修長、黑髮纖細,搞得他還沒落地美國就開始想念情人。
拖著行李箱在機場大廳四處亂衝試圖尋找遊客服務中心,果然一頭撞上路人。路人巍然不動,他則被彈飛在地,人跟行李箱一起摔了個狗吃屎。
「Sorry.」
巍然不動的金髮壯漢轉頭看他,驚訝與抱歉鮮明地寫在臉上,還伸手要來拉他,被正好過來的Simon盡收眼底,狂笑得差點要岔了氣。
雷殷甲不是臉皮薄的東聲敏,就算被前男友這樣放肆嘲笑也面不改色,爬起來瀟灑地朝金髮大漢揚揚手表示無礙。大漢身邊的漂亮洋妞滿眼興味地盯著他,臨走前還朝他拋了個媚眼。
「Willy, my boyfriend,」Simon笑到伸手擦眼淚,倒不忘盡責地介紹:「Ray, my ex-boyfriend.」
一直站在Simon身旁的男人大笑著過來握他的手。稍淺的褐色捲髮、眼眸綠得乾淨澄澈、比Simon還要矮些、看上去隨和且迷人,有點像是鄰家男孩版的Daniel Jacob Radcliffe。雷殷甲忍不住開始回想Simon以前笑點有這麼低嗎?還是嫁雞隨雞、跟著他的哈利一起天天開心,結果學會了用笑聲琴瑟和鳴?
「快點快點,我期待很久了。」笑夠了的Simon接過他的手提旅行袋:「你放這裡面嗎?還是那個要放托運?」
「蛤?」雷殷甲來不及阻止脫兔式衝向旅客服務中心幫他拿免費明信片的Willy,只好心懷感激地目送。
「東不是說要叫你帶他作的梅子醬給我?」
「……啊!」
「賽蜀叔的梅子醬!」女孩拉了拉父親的袖子,指著桌上用雙層封口袋細心包好的玻璃罐。
東聲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Chapter 4: Frank
雷殷甲每晚七點都要霸佔Willy的電腦至少一小時,開著視訊把臉湊到螢幕前面,朝著地球另一端的情人眉開眼笑,說些比偶像劇台詞還要滲人的情話;東聲敏永遠搞不清他這些天馬行空的討好從哪學來的,只吩咐他別一直往外頭跑,還要麻煩人家帶路。他不滿地嚷嚷:我自己出門一點問題都沒有啦,你忘了我所有學科裡只有英文呱呱叫?
然後他們同時想起高中時期。
年少的雷殷甲著迷西洋歌,天天揣著隨身聽翻來覆去地聽著,結果就是其他科目加起來的總分都沒有英文考得高。頭髮花白的英文老師對他讚譽有加,卻不知道他如此努力只是為了拼湊那些直白的歌詞成自己的情歌,在空曠的操場上大聲地對著東聲敏唱。太純正的美國腔沒有人聽得懂,唯有好學生東聲敏會從臉頰一直紅到耳根、脖子,長腿一踹把小男朋友從單槓上掃下來,轉身離去不管雷殷甲勾著銷魂的尾音親吻紅土。
回過神來,東聲敏抿著唇離開他視線可及,換上一張粉嫩嫩的小臉。小雪正在迷還珠格格,雷殷甲站起來退開好幾步,慢動作跑向螢幕一面拉長聲音呼喊:丫~~頭~~~
那邊的女娃樂了,也學著他跑開又跑回來,握著小小的拳頭,張大嘴巴喊小~雷~叔叔~~
他一頭撞上20吋螢幕,旁邊專注觀賞著麥迪遜之橋的Willy忙著用廚房紙巾按眼角,只瞥了一眼叫他記得把螢幕擦乾淨;對面的小雪倒是被她父親及時攔住,小孩不知節制的力道要是真的撞上了,可不止是拿纖維布把螢幕擦擦就能解決。
雷殷甲揉著額頭,努力擠出童音(但有點失敗):「東東,痛痛~」
螢幕對面的男人轉身抱著女兒走開,但雷殷甲可沒看漏他走出鏡頭前一瞬翻起的白眼,托著下巴獨自樂不可支地回味,又有些憂慮:丫頭應該沒看見吧,她爸在她心中高大威武的形象千萬不要被毀掉啊……
Chapter 5: Only
東聲敏剛巡至高二校舍,馬上攔住了走廊上奔跑的學生。少女一邊求饒一邊粗魯地扯著襯衫下擺往百褶裙裡塞,顯然把身處陽光燦爛的室外、以及面前嚴肅冷淡的教官是個大男人這些事實全都不放在眼裡。
東聲敏無奈地把臉轉開。他離開原東寺後調至的是所女校,學姐學妹制度森嚴,明明不是校方規定,女孩們個個尊上愛下,把自己的直屬學姊妹當寶貝一樣呵護,逢年過節--尤其是聖誕節以及現下鄰近的畢業季,他一天至少要在校園裡捉住十幾個像這樣忙著送禮、沒時間打理儀容的孩子。
「教官!我可以走了嗎?拜託~」
學生著急地直跳腳,距離上課鐘響只剩不到五分鐘,而她顯然是想前往三年級校舍送畢業禮物。東聲敏看了眼她塞衣角之餘不忘緊緊摟著的大布偶,嘆了口氣,揮揮手示意她快去。
「謝謝教官!」
「等……」
得了允准的少女一溜煙跑走,東聲敏來不及提醒她裙子後襬被穿在裡面的運動褲夾住了……
自己畢業時跟學弟要的是什麼?其實原東寺也有類似這樣的直屬制度。他記得學弟漫不經心地掏弄著錢包裡滿滿的發票和稀少的鈔票,而自己在心底不停不停地複誦:雷殷甲,我想要的只有雷殷甲。
學長決定好了嗎?跟他其實不是很親的學弟問,那是個巧妙地把頭髮染成深金色、遊走在校規邊緣的男孩,與東聲敏截然兩樣。
東聲敏看著他可憐的錢包內容物,幾度欲語,最後只是淡淡開口:送包菸給我吧。
--他回想起學弟震驚得誇張的神情,忍不住倚在敲響上課鐘的空曠穿堂中揚起了嘴角。
待雷回來,問問他當年向那個害羞到話都說不好的直屬學妹要了什麼禮物吧。
Chapter 6: Risible
雷殷甲曾經在網路上買下各式各樣的male aircraft cup,不同尺寸、五彩繽紛,有的可以加溫、有的半透明能透出暖光(做什麼?)、有的還可以電動按摩。通通到貨的時候他興致勃勃地在房間裡全部拆開一個一個試,一開始還幹勁十足,漸漸地就覺得有些膩了,後來乾脆只用手指沾著附贈的潤滑液伸進去感受一下所謂前摩擦中彈力後咬緊。
扔開最後一個,他疲憊地一屁股坐到床邊,覺得胸口說不出的悶。
不僅是難過這些能夠以假亂真的道具,竟沒有一個雷同於東聲敏;更令雷殷甲沮喪的是,許久沒碰到那人身體甚至一根毛髮,居然還把他那裡的溫度與緊度記得清清楚楚,自己到底是花癡得多可笑啊。
然後Simon一路從門口撿進來,看到他半死不活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告訴過你好多次了,我的屁股可以借你幹啊,你就這麼嫌棄喔?寧願去插假陰道……
雷殷甲把臉用力壓在臂彎裡,眼壓高到他覺得自己隨時會腦中風。
--你是家人,我不要跟家人做,我沒有那種嗜好。
Simon憐憫地看他一眼,抱著滿懷的情趣用品出去。雷殷甲聽到他把那些嘩啦啦地倒到一處,大概是裝資源回收的籃子。
應該要先洗過再丟吧?反正後來就沒再見到過了,他也很後悔浪費錢妄圖滿足自己的欲望、還完全沒滿足到。
他是如此飢渴,又如此不願屈服,就這樣苟延殘喘著過了好幾年。
Simon趴在懶骨頭上,毫不顧忌當事人就在旁邊,這樣細細地敘述給Willy聽。
雷殷甲驚嚇地看見Willy流下眼淚,Simon習以為常地抓起整包廚房紙巾扔過去--他才知道為什麼這個家到處都是賣場自有品牌的便宜廚房紙巾。
Willy哭還不打緊,一面哭一面過來給他一個大擁抱:Ray,你真勇敢!你一定過得很悲傷。
結果雷殷甲也哭了。
Simon翻著白眼滾到軟骨頭的另一邊,摸到遙控器自顧自地看起電視。
Hello, can you hear me?
I'm in California dreaming about who we used to be when we were younger and free...…
立體音響裡毫無保留的女聲冷靜而深刻地唱。
Chapter 7: Decisive
東聲敏坐在靠窗的沙發座上,背對門口,臉朝窗外,那個除了母親與女兒之外在他生命中最為重要的女人,五分鐘前拋下了他,推開咖啡廳的玻璃門衝出去參加對街舉辦的簽書會。
他看著陽光燦爛的窗外,其實人頭鑽動,根本不可能瞧見她的身影,這樣靜靜遠望的姿態,只是一種習慣。
東聲敏不記得自己是否跟任何人--包括雷殷甲--提過,會與這個女人結婚的原因。他對她的情感,從來不是愛戀,或許該稱作敬佩。
他倆認識是在店外這樣的大街上。車馬不進的行人徒步區,整圈人群圍住一對同性情侶與一個道貌岸然的女士,女士攬著自己年幼的女兒往身後藏,一面冷靜卻殘忍地譴責那對戀侶。
--請你們不要碰到我的女兒,要是有傳染病怎麼辦?
--噢,謝謝,撿起來的玩具不要了,麻煩丟垃圾桶吧。
--我不是要作人身攻擊,但像你們這樣有不正常傾向的人靠近她,我會擔心自己女兒的安全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女士的話語一句比一句過份,圍觀人群低語議論紛紛,有贊同也有質疑,卻沒有人願意出聲為那對無法反駁的情侶說句話。圈中兩個男人臉色蒼白,只能靠緊緊交握的手給予彼此勇氣。
東聲敏站在人群裡,舉步想上前,卻又咬住了下唇。他不過下班途經,身上仍穿著教官軍裝,若是被人看見……
此時唯有那個身形纖細的女子自人群中站出,條理清晰、不卑不亢地與口出惡言的女士展開辯談。她笑顏溫和,用詞甚至比女士禮貌周到,可字句皆是緣來有自,諷刺女士思想古板心胸狹隘極端不良示範之外,還隱約暗示她已然觸犯誹謗罪。
--如果說東聲敏有哪一刻對她產生戀慕之情,必定就是她挺身而出站在同性戀侶之前,擋不了視線、卻擋下一切惡意的時刻。
「我回來了!」咖啡廳門上風鈴清脆聲響還未止息,女人已經坐回他對面,伸手奪過他手中咖啡一飲而盡,露出得意的笑容。
「還是溫的,溫酒斬華雄聽過沒有?快稱讚我的效率。」
東聲敏一笑。
「妳真的很強大。」
Chapter 8: Own
「你知道我跟Simon是怎麼認識的嗎?」
「啊?」
PS4的搖桿握在手中已經被緊張的手汗弄到快滑出去,旁邊操控著2P的Willy卻還能輕鬆餘裕地轉過臉來,拋出個似乎不算無關緊要的問題給他。
雷殷甲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角色被沙灘排球正面砸臉,倒著飛了出去,少女嬌豔的尖叫聽起來甚是刺耳。可惡,說要玩生死格鬥,結果是生死格鬥系列的沙灘排球,堂堂一個gay為什麼要玩這種東西!Who care她們身上穿學校泳裝還是三點式比基尼啊!
「我第一次看到他就是在你來的那個機場,」Willy無視他內心的崩潰,自顧自地以英國人聽了會把眉毛皺成蝴蝶結的美式文法說下去:「然後,我就決定了,我要追他!你們常說的那句什麼?疑見塚請?」
「對對,一見鍾情。」雷殷甲忍著笑,點頭。
Willy說得開心,乾脆放下搖桿,雷殷甲趕忙也跟著放下,邊聽對方興致高昂地敘述他鍥而不捨、死纏爛打的過程,一邊手腳俐落地從旁邊整碟遊戲片中挑出刺客教條,安靜地推進機台裡。
「……最後他總算答應跟我交往,耶!其實我知道,我不是他喜歡的那一型,但那又如何?看到他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喜歡男人。」Willy聳聳肩,重拾搖桿,很自然地按下面板,奪走了1P的操控權。
雷殷甲:「……」
「對了!我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Simon有告訴你吧?婚姻法通過的那一秒我就開始啟動計畫已久的求婚程序,不過沒想到他會這麼乾脆的答應。」Willy搔搔頭,很是害羞的樣子,卻藏不住滿臉的喜悅與期待。雷殷甲震驚地看著他,把要抗議1P被搶走的事都忘光了。
「下個月!?」怎麼辦,美國人結婚要包禮金嗎?腦內一片混亂的雷殷甲思考力只餘下這種像是刻意搞笑的層次。
Willy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大笑著抓住他肩頭前後搖晃:「Ray,你們在台灣還不能結婚對不對?把你的lover叫過來跟我們一起辦吧,這不是很有趣嗎!哈哈!」
在晃得頭昏腦脹的韻律中,Willy的最後一句話卻越來越清晰。跟東在美國結婚嗎……不,不管在哪裡,可以跟東結婚這種事……
他忍不住認真地想像起情人一身白色西裝手捧花束的美麗模樣。
Chapter 9: Noctilucent
「喂,小雷。」
越過整片海洋傳來的聲音,不曉得是否心理作用染上了昏黃的色調,聽起來極度地令人思念。
午休時間鈴聲在靜寂的辦公室響起,他連忙接起來往外走,居然是越洋電話。
「晚……呃,早安?午安?」
雷殷甲按著自己左胸,有點緊張。對面沉穩的話中帶笑,說台灣正中午。怦怦,怦怦,他有點擔心不受控的心跳聲會不會也被聽見。
「現在是正中午喔。你那邊是半夜吧?怎麼不睡覺。」
該怎麼開口?來美國吧!跟我結婚吧!我愛你!……天啊,他從來沒這麼痛恨過自己貧瘠的語文能力。
東聲敏靜靜聽著話筒傳來對方略粗的呼息,雷殷甲在考慮著什麼,令他忘卻了電話費相當貴這件可怕的事。
「……小雷,你記得高中畢業的時候,我丟給你一包菸嗎?」
話筒另一端的人也許察覺了他的不尋常,罕見地自己開了話題,問他記不記得當年的菸盒。
雷殷甲點頭,當然記得,還留下來壓在畢業紀念冊裡呢。
當學弟真的買了一包菸當作他的畢業禮物,他什麼也沒想,逕自穿越人群走到雷殷甲班級的隊列,扔給了懶懶地走在隊伍最尾的他。然後轉身就走。因為他們已經說好不再見面或者相愛。
對面說:其實不是我買的。
「記得啊!抽完了盒子還留著。我想說你怎麼突然轉性了,居然跑去買菸。」
即使這樣的震驚,是在很久之後、再也無法欺騙自己是恨而不是愛,才在孤寂的夜晚裡翻著畢業紀念冊深深懷念。
「你留著空盒子幹嘛…那不是我買的,我膽子一直都很小。」
一如再次相遇,他又轉身逃跑,因著長大而拋棄的只有初時敢於鄙夷禮教的心,懦弱卻是生了根的影子,與總在逃避的足緊緊相連。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當然,並非說那個紀念性深沈的畢業禮物失去了意義,而是在東聲敏已經笑著與他攜手的現在,世界上哪裡還有什麼無法釋懷的。
幸運的是有個人總願意不離不棄地踩住他的影子,迫使他轉身面對自己的黑暗;再連同這份黑暗,溫柔而強悍地擁抱住全部的東聲敏。
--好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到底該怎麼開口?
雷殷甲好像終於下定決心,結結巴巴地問他要不要帶小雪也到美國玩。
「東,那個,要不要帶小雪來美國? Simon也說他想小雪想得快走火入魔…」這是真的,要不是那傢伙是百分之百的gay,看到小雪的他簡直就是那什麼蘿莉控末期。
--雷殷甲在美國?你敢不敢追過去逼他把結婚證書簽了?語氣這般挑釁,那日前妻促狹的神情卻帶著認真。
結婚,他可以嗎?能夠在人生中的日常瑣事與生老病死之間,都寫滿雷殷甲嗎?單單這樣想,喜悅得幾乎疼痛的情感就充滿了胸口:「好。」
好。對面簡單地回應。
話筒對面的聲音突然就走了岔,生動得幾乎能看到雷殷甲就在面前手足無措。
「……欸!?啊我忘記你……軍人是不是不能出國?」怦怦,怦怦,胸口的鼓動又開始強烈。既然這樣,能不能更得寸進尺一點?
「如果說要去蜜月旅行可以嗎?哈哈哈開玩笑的……」
「可以啊,教官寒暑假是可以用旅遊為由出國的,剛好小雪也放暑假。」
期末考準備週開始就沒他的事了,才能這樣放心出國。所以……離暑假還有幾天?把時鐘撥快的話,時間的流逝可以也變快嗎?
東聲敏忍不住笑,握緊話筒。好奇怪,他明明把分離的天數記得清清楚楚,此刻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離暑假還有多少日子?
「好啊,暑假來。東……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Chapter 10: Garden
東聲敏輕聲向坐在偏走道位置的旅客說聲抱歉,牽著女兒離開座位。在飛行已進入平穩階段的高空上,窗外是一片深沈的黑,也許可以看見星星。
才走進商務艙,女性柔軟的嗓音細聲喚住他。小雪無聲地張大嘴「尖叫」著撲進甯常夏懷裡,對方笑著改噤聲手勢為搔弄女孩小小的下巴,順勢將預留的烤布蕾塞到她手中。
他是在上飛機前一刻才接到甯常夏的簡訊,說要跟他搭同一班機到美國,還說搖研社的那群小子也都先過去了。他才想起甯常夏工作的那間雜誌社,法律顧問恰巧就是萬惡的Simon。
「東教官,先坐下吧,這邊沒有人坐。」
甯常夏七手八腳地將自己數不清有幾個的包從旁邊空座位上掃下來,明明一身套裝價格不斐、妝容也雍容又幹練,看起來卻還是那個畢業當天把一大堆「好雷喔!!」的BL漫砸進學校焚化爐的高中女孩。
小雪擠在「小夏姊姊」旁邊,心無旁鶩地開始品嚐她的機上特製烤布蕾。東聲敏和甯常夏隨意聊了幾句,心裡卻有點意外,原來自己可以這樣毫無距離地與「學生」談天說地。
「所以教官要留在美國兩個月嗎?」甯常夏睜大本來就大的雙眸,外顯年齡又更小了。
「大概吧,可能短也可能長,看情況。」
「如果你要跟雷老師去蜜月旅行,我可以幫你帶小雪喔~」
小女孩靠在椅背上睡覺時弄亂了頭髮,滿頭毛躁,甯常夏取下她海豚造型的髮飾,用手指梳理那頭細緻的長髮。東聲敏看著女子熟練的動作,覺得這樣的畫面好久不曾看過了,果然綁頭髮這種技術,自己還是比不上前妻。
「妳也覺得雷叫我過來是要趁機在美國結婚?」
「咦!不是嗎!?」
「噓……他沒有明講。但依他的個性,我想應該是吧。」
「一定要是!不然我特地幫你們帶--」甯常夏緊急煞車閉上嘴巴,東聲敏笑了笑,也沒追問。
再過幾個小時,就能見到雷殷甲了。
光是想著這點,他就可以不去在乎其它。
「好像要天亮了耶。」甯常夏取過毛毯蓋在小雪身上,女孩早已埋在她的懷裡沉沉睡去。東聲敏想著該把女兒抱回自己的位子,金髮碧眼的空姐連忙走過來阻止他,對他眨了眨眼:小朋友睡得這麼甜,不要驚動比較好。
他感激又訝異地道謝,空姐的笑意充滿了友善,早點的香氣自她後方悄悄地漫開來。
遙遠的國度,會發生什麼令人難忘的事嗎?也許有,也許一切都在推測之中。
只有一件事他深深確信:他所珍愛的男人,會帶著耀眼紅髮與毫不遜色的燦爛笑容陪在身旁,無論何時、何地、遭遇何種艱難,無論是否有那紙薄弱的證書;無論旅程的終點,是不是幸福。
「甯同學……」
「吼,教官,叫我小夏啦!」
「哈哈。等一下出去的時候,能請妳幫我牽小雪嗎?」東聲敏俐落地將行李箱堆到推車上。
「可以啊!教官要推行李齁?我會直接寄去要住的地方。」
東聲敏笑笑。想在見到雷殷甲第一時間抱住他,這種話就算過了十年,也還是沒辦法對學生說出口啊……
甯常夏突然高高舉起手揮舞起來,滿面的笑意猶如當年熱音大賽,她絲毫不顧旁人眼光,身著奇裝異服也理直氣壯得閃閃發亮:「小安!老吾!啊!雷老師!」
他初初回過身,就被摟在了熟悉又思念至極的懷抱裡。
「Welcome to the USA !」
Simon的聲音遠遠傳來,放肆地大笑著。
「這個機場真是個幸運的機場,充滿了愛。」Willy溫柔地呢喃,相擁而吻的兩抹身影映在他澄澈的綠眸中,如同蔓生的枝枒,永遠繾綣而美麗。